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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思绪像潮水般涌来,脑子里全是那个赖柱被我打倒在地、哭着喊“我错了”的场面。那种场景在我脑海里不断翻涌,伴随着他流下的泪水和满脸的绝望,仿佛是在我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我知道他该打,该处理,甚至该杀。对我来说,那是江湖规矩,是生存法则。然而,心底的累却如山岳一般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一个人被逼到如此地步,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烦意乱。或许,我应该果断一些,或者干脆一些,像个强者一样,让那些所谓的底线痛快地烟消云散,但我不能。
—
凌晨五点,我靠着宿舍窗边打了个盹。梦境如同一条黑暗的隧道,将我一把推入了过去的时光,感受着那份来自内心深处的温暖与宁静。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山门外的小石阶,白雪盖得厚厚的,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是在用脚步和雪花轻声呢喃。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垠的雪所包裹,清冷而又安静。身上的旧袍子依然是那样冰凉,透过每一寸布料,我能感受到北风渗透进骨髓的寒意。两只手冻得发红,我一边擦鼻涕,一边期待着远处山道那头的林子。
那时的我,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怀揣着无数梦想,却无所依傍,孤独地守望着漫天的飞雪。风很静,雪还在下,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清脆而冷冽,仿佛是山林的守护者在为我加油打气。我记得,那是我刚到寺庙第二年的冬天,师父去了山下为村民送药,说当天会回来。但风雪封山,我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所有人都说他不一定能回来,而我却在那儿坐得坚定,等待着他的身影。
我就坐在那儿,一下午都没动,直到天快黑,风变得呼呼地刮起来,雪落在脖子里,透过厚厚的袍子,我依然不肯挪窝。
然后,我听见了脚步声。
咯噔,咯噔。
是那种穿着布鞋踩在石阶上的声音,清晰而稳重,仿佛是久违的旋律让我心中一震。我回头,看到的是我一生的恩师——师父。
他身上全是雪,白色的雪花附着在他肩头,麻布袋子里露出一角药罐,透出一丝温暖的光亮。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激动,我一下就站了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脸庞在雪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久久未见的亲切感让我几乎不能自已。他抚上我的头,手掌温暖如春:“净空,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哽咽着回答:“我在等你。”
他认真地说:
“你以后记住,凡是你愿意等的人,哪怕晚,也总会回来。”
我点点头,努力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那怕是少许的眼泪,像是对岁月所有悲欢离合的感知,压抑在心底,却又无法发泄。那时的我多么天真,认为只要有耐心,就能等到所有想要的人。然而,现在的我却背负着更多的沉重与无奈。
—
我猛地醒了。眼前还是仓库宿舍的天花板,电风扇吱吱地转,室内空气里弥漫着烟灰味和陈皮干的味道,令人作呕。我坐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梦里的温暖渐渐消散,留下的只有无边的冷寂和内心的惆怅。
我已经很久没梦见过师父了。很久没梦见雪了。每当我在梦里见到他,恍惚如隔世,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牵绊,那是我对自己的救赎与寄托。
我穿上衣服,走到宿舍阳台,天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高楼,温柔而又刺眼,城市刚刚苏醒,远处高楼映着灰金色的晨光,偶尔几辆清洁车呼啸而过,带走一缕缕梦醒后的空虚。我手指有点抖,掏出笔记本,写下:
“我昨晚梦见了山门,梦见了雪,梦见了师父。”
“我想,我可能是真的累了。”
“我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写下这些的时候,一种压抑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仿佛我从未真正面对过那份失落与孤独。我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自我,整理那无处可去的情绪。
“仓库、货单、打斗、兄弟翻脸……这些都像一团又一团的黑烟,烧进我身上,怎么洗都洗不掉了。”每一笔每一划都在倾诉着我内心深处对过往的无奈,对未来的恐惧。
我写到这里,手停了一下,眼神发直,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年冬天的山门。我猛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冬天我蹲在山门口,除了等师父回来,我还在想一件事——
“我以后要是能保护一个人不受苦,那我就不是白活。”
那句话无声地响彻在我的脑海中,像个潮水般涌动。可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个地走了、变了、逃了、叛了,原本温暖的记忆化作冰冷的事实,让我无处可逃。我开始怀疑,这句话,还值不值得信。
我最后写下一句:
“如果我从未下山,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字从我笔尖滑落,像是我心底最后的呐喊。此刻,这句话像一把刀,深深划在我心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溜走,留下的只有那份无声的惆怅和对梦想破灭的叹息。倘若再给予我一次选择,我会不会坚持那一份清醒?我能否洗净我身上的尘埃,而不再等那遥不可及的回归?深吸一口气,我不再清晰自己的想法,看着眼前的晨光,心里充满了荡漾的不安和对未来的无限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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