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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被猛地推开,徐荣几乎是撞进来的,身后的知画险些被他带倒。他铠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额角一道新添的伤疤还在渗血,显然是刚从战场上匆匆赶回。
"先生!"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让学生替您去齐国!我——"
"住口!"温北君突然厉喝,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指节重重叩在青玉案上,"你以为这是儿戏?这是国事!"
徐荣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殿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只有铜漏滴答作响。卫子歇默默上前,将徐荣拉到一旁。知画红着眼眶,轻轻为温北君披上一件狐裘。
温北君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他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知画,把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知画颤抖着从内室捧出一个雕着并蒂莲的匣子,匣子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人抚摸。温北君接过匣子时,指尖在莲花纹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他轻咳两声,打开匣锁,"这是你们成婚时我备下的贺礼。"匣中一对羊脂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玉佩上精细地雕着比目鱼的图案。
他将玉佩一分为二,鱼头鱼尾恰好分开:"愿你们...白首同心。"说着将玉佩分别递给二人。知画接过玉佩时,突然发现玉佩背面刻着细小的字——她那块刻着"平安",徐荣那块刻着"喜乐"。
知画突然跪地痛哭,玉佩紧紧贴在胸口:"王爷...瑾潼小姐她...她还那么小..."
温北君的手顿了顿,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瑾潼第一次学刺绣时歪歪扭扭的"杰作"。
"她会明白的。"他轻抚知画的发髻,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记得每月初一,带她去上柱香就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和她娘亲都喜爱檀香。"
徐荣突然重重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先生!学生...学生..."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徐荣,"温北君叹息一声,从案下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六韬》的批注,你总说看不懂..."他顿了顿,"我重新誊写了一份,加了些注解。"
徐荣双手接过,发现锦囊上沾着几点暗红——那分明是咳血时溅上的痕迹。
"你性子太急,"温北君继续道,目光落在徐荣腰间的佩刀上,"以后遇事多与子歇商量。"他伸手轻轻按住徐荣想要拔刀的手,"特别是...不要动不动就拔刀。"
徐荣再也忍不住,额头抵在温北君膝上,肩膀剧烈抖动:"学生...学生还没学会您教的刀法最后一式..."
温北君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久违的朝气:"傻孩子,那式回风拂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花,"本就是我瞎编的...不过啊,琵琶泪我已经给了吴怀,你们就别再用我剩下的东西了,你们能开出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
殿外风雪愈急,铜雀台的飞檐下,冰凌断裂的声音清脆如环佩相击。
殿门被轻轻推开,郭孝儒快步走了进来。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青色官服穿得笔挺,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显然是刚从翰林院当值赶来。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
"王爷!"他扑通一声跪下行礼,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抬起头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
刘棠跟在他身后,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锦盒。她比郭孝儒年长几岁,一袭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子。
"王爷,"郭孝儒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这是下官整理的《治国十策》,已经按您的意思增补了水利与农桑二篇。"他的指尖微微发抖,竹简上工整的字迹透着几分青涩,却已经初具风骨。
温北君接过竹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字写得不错。"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刘棠急忙上前,从袖中取出帕子:"王爷..."她的声音轻柔,眼中含着泪光。曾经她对眼前这个人恨之入骨,如今却只剩下说不出的愧疚与心疼。
温北君摆摆手,目光落在刘棠怀中的锦盒上:"这是..."
刘棠将锦盒轻轻放在案上,手指微微发颤:"是瑾潼的砚台..."她打开锦盒,露出一方青灰色的端砚,"她总说太重,写字时手腕会酸..."
温北君伸手轻抚砚台上的云纹,指尖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砚台一角有个小小的缺口——那是瑾潼三岁时不小心摔的,当时还哭了好久。
"重器方能磨出好墨。"他轻声道,目光悠远,"就像做人,不能只图轻省。"
郭孝儒突然重重叩首:"王爷!让下官替您去齐国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十年前您救我一命,如今..."
"胡闹。"温北君摇头,眼中却带着温和,"你才入仕不久,朝堂上还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他顿了顿,"特别是开春后的漕运改制,那些世家..."
"王爷放心!"郭孝儒直起身子,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下官万死不辞!"
"又说这个字。"温北君轻笑,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我要你们都好好活着。"他看向刘棠,"特别是你,要照顾好瑾潼。"
刘棠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王爷,至少让瑾潼来见您..."
温北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不必了。"他轻抚着砚台,"让她...好好练字吧。"
殿外风雪渐歇,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那方端砚上,映出温润的光泽。郭孝儒红着眼眶,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喉头滚动却说不出话来。刘棠紧紧攥着帕子,想起自己曾经对温北君的误解,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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