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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4（第1页）

东岳少君与栖霞公主的婚讯昭告中州的那天，浮玉山下着寂寂的雨。

中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面积地下过雨了。自从汤水境被封后，人间的雨似乎越来越难得了。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辛洛上神当年造汤水境时，引东、南、中三境七系河海尽汇于东海之上，造出不受清平天天象法则制约的汤水之境，傲然立于人族与仙族共居的中州之上。上神之力，可以生辟空间，开方造境，这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但这样的上神也是会死的。

辛洛上神陨落之后，汤水境几乎是即刻就要崩塌，多亏天齐仙君等一众仙境之上的大能出手，才止住了汤水境的瞬间毁灭，仙族得以将仙家千百年传承所在的南华宫匆忙撤出汤水境。

不过，这毕竟是辛洛上神神力所控的独立空间，它排斥所有不属于辛洛上神的力量。天齐仙君他们并不能长久地维持汤水境原状，所以其余的楼阁宫室、天材地宝，只能随着汤水境的崩塌，永远地从清平天中消失。自此之后，人族地界失了这么多水，就很难再见到雨了。一方小世界毁灭所造成的破坏不是普通仙族能承受的，空间无形的碎裂摧毁了许多普通仙家的祖居之地，也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汤水境彻底崩塌的那些天从天上掉下来很多仙人，让居于大地的人族啧啧称奇。

江云瑶就是在那个时候掉下来的。

这里是南衡境柜山山系中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山，但它有个还挺好听的名字，叫做浮玉山。江云瑶一袭白衣躺在一条小溪边，形容有些狼狈。她的衣服用上好的玉纨丝制成，领口与袖摆饰着藏蓝色的飞扬云纹，十分精致。所以蛮罗一眼就认出，这是南华宫学子的佩服。

蛮罗是浮玉山上的一只彘。“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彘是会吃人的怪物，被柜山有青氏圈禁在浮玉山周边，不得随意进入人族领地作乱。不过，蛮罗算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只，他不像其他彘一样整天想着如何逃出浮玉山捕食人类，他更加喜欢在自己的洞穴周边养一些奇怪的花花草草。人类确实对彘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但是一些花草在天地的滋养下也能饱含灵气，经过适当的烹调之后美味无比。蛮罗特别的地方不止于此，他还是一只有文化的彘。蛮罗幼时曾在溪边捡到过一个仙君，那时他不懂人族之外尚有仙族，只觉得自己遇到了无比美味的血食。他迫不及待地往仙君身上撕咬，却连一个牙印都没在仙君的身体上留下。在他急得几乎压抑不住咆哮的时候，仙君醒了过来。

“真是只好笨的狗。”仙君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之后仙君强行挤进了蛮罗的洞穴，他行动不便，用仙术将蛮罗使唤得团团转。蛮罗在他的指使下为他找来许多不同的灵花灵草，还学会了分辨它们。仙君会用精巧的灵火，花花草草在他的灵火中比人族还好吃。蛮罗和仙君在小小的洞穴里挤了好几年，仙君给他讲了许多故事。他由此知道，原来除了很多很多看不到的人类，浮玉山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看不到的仙人。

仙君是在一个安静的下午离开的。蛮罗小小的洞穴掩藏在翠绿的树藤之中，隐秘到蝉虫都不大往这钻。仙君和蛮罗爬了很远的山路，终于爬到了浮玉山的山顶。

仙君一动不动地往东看了很久，蛮罗在他背后换了很多个姿势也不知道仙君在看什么。浮玉山的东边是诸毗水，蛮罗没见过水边的景色，他只知道从山顶往那看的话能看到一片雾蒙蒙的水泽。可是那有什么好看的吗？蛮罗不懂，可能这是仙族的独特审美吧。

“我要走了。”仙君告诉他。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蛮罗舍不得仙君走，他舍不得那些味美无匹的花草。

“一直往东走，有一个名叫汤水境的地方，里面有一座南华宫，我就在那里。”仙君说完之后笑了，跟一只被圈禁在浮玉山的彘说这些干什么呢。于是他走了，临走之前给蛮罗留了一缕灵火，蛮罗不舍得用，总是一丝一丝地取。于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掌握不好火候，美食没吃上几顿，灵火倒是马上快要被取完了。

但是蛮罗记得南华宫，彘的记忆力其实是很好的。他还记得，那位仙君跟眼前的这位仙君，穿的都是同样的衣服。

于是他再一次把江云瑶捡回了自己的洞穴。

江云瑶醒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小蛮罗，又捡了个人族回来？你得庆幸这两天风枭跑去北边找青槐安闹事了，不然他肯定又要来你的洞穴找你的麻烦啦。”风枭是一只很好战的彘，他一直想突破有青氏的封印，跑到离浮玉山最近的楚国捕食人族。青槐安便是有青氏派来镇守此地的守山人。

江云瑶听到另一个声音：“她不是人族。”

“行啦行啦，又要扯你那个仙君朋友了吗？好吧，她看起来确实像仙族。那你留着她干什么？万一她被你吓到，一把灵火把你烧了怎么办？”

灵火？这些人在说什么？江云瑶用手杵着地面，想要坐起来，但她刚从昏迷中苏醒，一个用力过猛，身旁的蜡烛一下子被推倒了。一瞬间火苗在铺满了树苗与草皮的洞穴里乱窜，刚刚口吐人言的白色云雀吓得啾啾直叫。还是蛮罗拿过自己闲时编的简陋大草帽猛拍火焰才控制住火势，不然云雀一身雪白的羽毛可就要遭殃了。

“你这个仙族能不能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见火苗被扑灭了，云雀张口又是人言，全然忘记自己刚刚被吓得飞都没飞起来。

灵兽吗？江云瑶看不太清眼前的景象，她的眼睛看物时笼上阵阵重影，她还难以适应光亮。被天齐君一箭诛杀之前，她已被关在幽冥塔中三十年不见天日。

云雀看她呆愣的样子，有点不满，他还指望着江云瑶醒过来之后能掏出什么天材地宝感谢他们呢。“喂，小蛮罗，她不会是个傻子吧？”

蛮罗摇摇头：“她在南华宫，不是傻子。”

云雀一想，也是，闻名清平天的南华宫中怎么可能会有傻子呢？于是他用他的小黑豆眼乜着江云瑶，趾高气扬地对她说：“这样，你刚醒过来，可能不了解情况。你从天上掉下来，砸伤了我兄弟，我兄弟不计前嫌地把你抬回洞穴，好生照料。我兄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你醒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兄弟？”那口气，活像是救了江云瑶的是他。

蛮罗前一阵子被风枭咬伤过，风枭一向看不上他这种没有上进心的彘。仙君没教过怎么疗伤，蛮罗没办法，只好胡乱拿些草藤给自己裹上，草藤乱七八糟，让蛮罗看起来像是重伤未愈。现下这些瞎裹的草藤倒是派上了用场，可以狠狠讹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仙族一把。

江云瑶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两个生物。原来是一只云雀和一只彘。云雀就是普通的云雀，得了几丝天地灵气，生了些灵智。而这只彘，似乎太瘦弱了些，全然没有猛兽的狂气。

江云瑶暗暗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使不出任何仙力，灵识一动就能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她强撑着看向自己的灵府。果然，灵海丹心已经全部湮灭，现在一个稍微强壮点的人族都能把自己掀翻。

她看着眼前的彘，哪怕这是一只瘦弱的彘，也是在一瞬间把她撕成碎片。

“我可以报答你，但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江云瑶平静地说。

云雀立马跳起来：“你这仙族怎么听不懂好赖话？你至少先交出一百灵石，否则别想继续使唤我兄弟！”江云瑶还在南华宫时，对灵石没有概念，因为那时她是栖霞公主，栖霞公主是用不着思考灵石够不够这种问题的。不过对于这只最远只到过尧光山、会说话但从来没跟人族说过话的云雀来说，一百灵石实在是天大的数字。灵石于他们而言是吸收天地灵气的好宝贝。

江云瑶没理他，她微微侧头看着蛮罗：“如何？”

蛮罗没说话，但他想同意。仙君的灵石哪是那么好拿的？至少这个仙君没有用仙术将他在小溪里浸了四个时辰。

“可以，但是我要，灵火。”蛮罗笨拙地跟江云瑶比划了一下。蛮罗不想把仙君给他的灵火取出来给江云瑶看，那簇灵火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你又要这个东西？我都说了你根本不会用啦，还不如要点灵石来我们逍遥快活呢！”云雀在旁边急得跳脚。

灵火？这已经是江云瑶第二次听到这个东西了，她不太明白蛮罗所说的灵火是什么。清平天中的元素灵子已经越来越少了，在汤水境中都很少能凭空变出水火。如今仙族施展法术时主要是靠取，有什么灵子取什么灵子，灵子实在稀薄之时就只能看谁的灵海更广阔了。

是什么有颜色的火吗？江云瑶不知道，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可。”

蛮罗很开心：“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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