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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汐呆坐在机场冰冷的金属座椅上,指尖还残留着屏幕传来的、不真实的微麻感,仿佛刚刚触碰过某种禁忌之物。
她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羞耻、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让她自己都感到惊骇的、病态的好奇,混杂成难以名状的粘稠情感。
那些文字,那些露骨的、充斥着强制与臣服的场景描述,将Dante塑造成一个冷酷无情、以掌控和羞辱为乐的支配者。这与她所熟悉的那个年轻男人,形成了剧烈又荒诞的对比。
荒谬。
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让冰冷的空气刺入肺部,来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那只是……那几个实习生肆无忌惮的意淫产物,是基于零星观察和无限幻想构建的肉欲世界,毫无依据……可为什么,那些描写会如此生动,如此……具有一种令人不安的说服力?
她甚至无法完全否认,那些文字刻画的冰冷眼神、不容置疑的语气、近乎残忍的掌控欲,在她所认识的Dante身上,并非……完全找不到一丝影子。他面对研究课题时那种摒弃一切情感干扰的绝对专注,他偶尔对旁人——尤其是那些在他看来“不够聪明”或“浪费时间”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带着智力优越感的、几乎能冻伤人的冰冷与不耐烦……这些她曾模糊感知却未曾在意的碎片化印象,此刻被同人文里极端化的描写无限放大、扭曲,组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他……真的完全没有那一面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刚一冒头,就被她狠狠掐灭。
荒唐!
她怎么会因为几篇胡编乱造的色情同人,就开始质疑他?
登机广播适时地响起,如同冰水浇头,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暂时拽回。程汐几乎是逃离般地迅速关闭页面,将手机塞进包的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瘟疫的物件。
飞机在浓稠的夜色中穿梭,如同潜入深海的巨鲸。窗外的繁星与下方城市的灯火遥相辉映,冰冷而疏离。程汐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上,闭上双眼,试图将那些肮脏、扭曲的文字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而,那些场景却像被烙铁烫印般,顽固地反复闪回——杂物间里粗暴的侵犯,办公室里屈辱的臣服,那个被称为“Chen”的冷酷支配者……与她记忆中Dante温柔的亲吻、试探的触碰、炽热的告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割裂感。生理上某种微妙的、被挑起的躁动,与心理上的巨大困惑和不安交织,让她焦躁难安,坐立不宁。
她想见他。
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迫切。或许是为了用真实的温暖驱散那些虚构文字带来的阴霾,或许是为了确认那个她所认识的、会为她脸红心跳的Dante依旧存在,又或许……只是被一种更深层、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所驱使——一种想要靠近他、触碰他、感受他真实体温和心跳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她需要现实的锚点,来对抗那虚幻却极具侵蚀性的文字世界。
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午夜已过。刺骨的寒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血液仿佛在皮下奔涌,带着一种焦灼的热度。她几乎是跑着冲出航站楼,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麻省理工学院的材料科学实验室。
每靠近实验大楼一步,心跳就更快一分。她本以为这个时间,这里会如同沉睡的巨兽般寂静无声,却意外发现顶层依然灯火通明,如同不眠的眼睛。
询问了值班的保安,得知Dante所在的量子结构材料实验室位于走廊的最东侧。她放轻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越靠近那扇半掩的门,争论的声音就越发清晰,如同冰块撞击玻璃,带着一种紧绷的、不容置疑的锐利。
她停在门边,阴影恰好将她笼罩。里面的人专注于激烈的讨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眼前的场景,让她瞬间怔在原地,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
实验室中央,如同风暴眼的中心,站着Dante。但这绝不是她在纽约工作室里熟悉的那个Dante。此刻的他,穿着一件熨帖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松松垮垮地垂在颈间,平添了几分不羁的压迫感。他面对着围在他周围、明显处于劣势的六七位研究员和几位头发花白的教授,眼神冷冽如寒星,姿态却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松弛。他单手撑在布满仪器的实验台边缘,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激光笔,精准地指向投影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复杂的叁维模型。那光点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争论的核心。
“这条路行不通,”他的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却像淬了冰的钢针,轻易刺穿了周围焦灼的空气,“基于现有的迭代模型和实证数据,继续在这个方向上投入,边际效益递减,且无法规避结构性坍塌风险。这是浪费时间,也是浪费资源。”
“Chen,你不能这么武断!”一位头发花白、显然地位不低的教授皱紧眉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焦虑,“我们的团队在这个方向上已经投入了叁个月的心血——”
“所以呢?”Dante甚至没有侧头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打断,语气淡漠得近乎残忍,“因为已经投入了时间,就要继续拥抱一个注定失败的方向?教授,这是典型的沉没成本谬误。我以为,在座各位对基础的决策理论应该很清楚。”
室内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抽干了氧气。
程汐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种冷静到极致的、近乎冷酷的理性,这种将所有情感因素、人情世故彻底剥离,只留下纯粹逻辑和效率考量的态度……这不就是……那篇同人里,那个被称为“Chen”的、掌控一切、不容置疑的支配者吗?那个在办公室里用冰冷言语将“DesignerCheng”的尊严碾碎的男人?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另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很年轻的研究员,鼓起勇气发问,语气中带着不服气的挑战。
Dante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杂音,将激光笔随手扔在实验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他直起身,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目光缓慢而极具压迫性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像极了同人里那个掌控者审视猎物时的嘲讽。“我的解决方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两周前,我已经提交了详细的替代路径模型和初步验证数据。当时,你们的反应是‘过于激进’、‘缺乏可行性论证’、‘理论推导大于实践价值’。”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现在,你们的实践碰壁了,又回来……寻求我的‘激进’方案了?”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被戳穿的难堪。
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身后的巨大白板,拿起一支黑色记号笔。笔尖划过光洁的白板,发出一连串流畅而急促的声响,一串串复杂的公式和结构图如同拥有生命般倾泻而出,每一个符号、每一条曲线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和某种……冷酷的优雅。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白板上不同的节点,“你们的模型之所以失败,是必然的。因为从底层逻辑上就忽略了量子纠缠态在高温超导环境下的退相干效应。基础就错了,后续的一切修正都只是徒劳。而我的方案——”
程汐失神地注视着他挥洒公式的修长手指,注视着他那种近乎傲慢的、全然沉浸在自己逻辑世界里的专注神情,注视着周围那些资深研究员和教授们脸上不甘、挫败却又无法反驳的复杂表情。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近距离地感受到Dante精准、冷冽、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另一面。
这不是她在工作室里看到的那个,会因为她一句随口的夸奖而眼睛发亮、会小心翼翼试探她情绪的年轻大男孩。
这是……某种纯粹的、高速运转的智性生物,是逻辑王国里不容置疑的暴君。
“但这风险太大了,Chen!”白发教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们承担不起再次失败的后果,合作方那边——”
“风险?”Dante突然停下笔,转过身,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像冬日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缝隙,寒气逼人。
“教授,更大的风险,是继续抱着错误的幻想自欺欺人,直到最后一刻彻底崩盘。你们想要结果,想要挽回局面,就必须接受这唯一正确的路径。没有其他选择。”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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