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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霜雾笼罩着青河镇,百草堂门前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微弱的叮咚声。王宁束着藏青色布巾,修长手指正在捣药臼里碾磨当归,深褐色长衫袖口沾着细碎药粉。忽然,木门被撞开,裹着一身寒气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上的银簪歪得几乎要掉下来。
“王大夫!救救我家那口子!”老妇人抓住柜台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垢,“他整宿整宿喊腰疼,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夜里还总往茅房跑……”
正在整理药匣的张娜闻声抬头,鹅蛋脸上浮起担忧。她快步绕过柜台扶住老妇人,腕间银镯与木柜相撞发出轻响:“婶子别急,先坐下喝口热茶。”转身从竹编暖壶里倒出姜茶时,发间珍珠步摇轻轻晃动。
王宁已经搁下捣药杵,三两步跨到堂前。他生得剑眉星目,常年握药铲的掌心带着薄茧,此刻正按住老妇人丈夫的手腕。指尖刚触到皮肤,眉头便蹙成川字——脉象沉细如游丝,尺部尤其虚弱,再看那人面色苍白如纸,蜷缩在藤椅上的姿态活像霜打的茄子。
“这是肾阳虚寒之症。”王宁起身走向药柜,目光扫过层层叠叠的樟木抽屉,“需得用葫芦巴配伍肉桂、附子……”话音未落,正翻找药材的张阳药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药师,斑白胡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他抽出标着“葫芦巴”的抽屉,里面只剩寥寥数把干枯的茎叶。
“前日钱掌柜来补货,说货源地遭了雹灾。”张阳药师声音发颤,布满皱纹的手抚过空荡荡的抽屉,“当时还剩半屉,都用在李家小子的药里了……”
寒风卷着枯叶扑进敞开的门,王宁望着门外萧瑟的街道,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撞见孙玉国的场景。那个对头药铺的老板穿着崭新的玄色绸缎长衫,金丝眼镜下眯起的三角眼泛着狡黠的光:“王大夫,听说您在找葫芦巴?巧了,我这儿倒是有上等货色,就是这价……”
“多少钱?”王雪不知何时从后院钻出来,十五六岁的少女扎着双丫髻,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她踮脚凑到柜台前,杏眼瞪得溜圆。
“十两银子一斤。”张娜轻声念出账本上的数字,握着毛笔的手微微发抖。这个价格比往常足足翻了五倍,足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王宁的指节在柜台上敲出规律的节奏,思忖片刻后解下腰间玉佩:“张叔,您拿这个去当铺,先换些银子应急。小雪,去把库房里剩下的附子和肉桂都取来,能多配一服药是一服。”
暮色渐浓时,最后一位病人离开百草堂。王宁望着空荡荡的药柜,忽然听见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抄起墙角的枣木药铲,蹑手蹑脚摸过去,却见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正踮脚摘墙上晾晒的葫芦巴。那人约莫二十出头,月白襦裙上绣着暗纹藤蔓,腰间悬着枚青玉葫芦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这是?”王宁出声的瞬间,白衣女子如受惊的鹿般转身,面纱被风吹开一角,露出精致的下颌和嫣红的唇。她手中的藤蔓应声而落,却在即将触地时被一道青光托住,缓缓飘回她袖中。
“我……我只是闻着药香。”女子声音清冽如泉,面纱下的眼睛却警惕地盯着王宁手中的药铲,“听说百草堂有难,特来看看。”
话音未落,街上传来喧闹声。王宁透过窗棂望去,只见孙玉国带着刘二狗等人举着火把走来,狐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刘二狗晃着手中的铜锣,尖细的嗓音划破夜空:“都听好了!百草堂治不好寒症,要买真药就来济世堂!孙掌柜说了,三日内买一送一!”
王雪气得小脸通红,抄起门后的扫帚就要冲出去,却被王宁一把拉住。他望着火把渐亮的街道,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腰间的青玉葫芦上:“姑娘既知百草堂困境,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女子沉吟片刻,忽然摘下玉佩放在桌上。青玉葫芦在月光下泛起涟漪般的纹路,竟渐渐浮现出一幅地图。图上蜿蜒的山脉间,一处山谷被朱砂圈起,旁边写着蝇头小楷:“昆仑南麓,隐仙谷。”
“那里生长着野生葫芦巴。”女子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身影也开始透明,“但谷中瘴气弥漫,机关重重……”余音未落,她已消失在月色里,唯有青玉葫芦佩还带着温热。
王宁拾起玉佩,触感温润如肤。张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轻将披风披在他肩上:“明日我和张叔守铺子,你带小雪去找药材吧。”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只是这一路凶险,千万小心。”
窗外,孙玉国的叫嚣声渐渐远去,王宁望着地图上的隐仙谷,握紧了腰间的药铲。霜雾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将百草堂的匾额笼罩在朦胧之中,唯有“济世”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而此时的济世堂内,孙玉国正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听着刘二狗汇报白天的“战果”,三角眼中闪过得意的光:“继续散布消息,就说百草堂的药都是假药。等他们撑不下去,整个青河镇的药材生意……”他的笑声混着油灯噼啪声,在屋内久久回荡。
破晓时分,山道上覆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王宁背着装满罗盘、火折子的牛皮行囊走在最前,藏青长衫下摆沾着草屑,腰间的青玉葫芦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王雪跟在后面,脖颈系着的红绸巾在风中翻飞,她不时踮脚张望四周陡峭的山壁,杏眼警惕地扫视着丛生的荆棘。
“哥,这地图上的标记怎么越来越模糊了?”王雪突然拽住兄长的衣角,展开的兽皮地图边缘已经泛起褐色,朱砂标注的隐仙谷坐标正在缓慢褪色。张阳药师拄着枣木拐杖,弯腰捡起地上半片枯黄的蕨类叶子,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摩挲着叶面上奇异的螺旋纹路:“这地方的灵气透着古怪,怕是有结界在阻拦外人。”
话音未落,山间忽然卷起一阵腥风。王宁猛地将妹妹护在身后,腰间药铲已握在手中。只见浓雾中浮现出两只通体漆黑的巨狼,獠牙上滴落的涎水在青石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狼眼泛着幽绿的光,直勾勾盯着三人腰间悬挂的葫芦形物件。
“是守山兽!”张阳药师突然低喝,“莫看它们眼睛!”老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个铜铃,铃舌撞击声混着晦涩咒语在山间回荡。巨狼却丝毫不惧,纵身扑来时带起的劲风将王雪的发带都吹断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流星般划过——林婉儿手持藤蔓长鞭凌空而至,鞭梢缠绕在狼爪上,瞬间绽开金色符文。
“快走!”林婉儿的面纱被风吹落,露出瓷白般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痣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她身后雾气翻涌,隐约可见更多黑影在其中穿梭。王宁拽着妹妹狂奔,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深不见底的暗坑。
坠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王宁将王雪护在怀中,后背重重撞上岩壁。待尘埃落定,他摸索着火折子点亮,发现身处一个钟乳石林立的溶洞。洞壁上生长着半人高的葫芦巴植株,豆荚在火光中泛着奇异的紫色光泽,与寻常药材截然不同。
“这是紫纹葫芦巴......”张阳药师颤抖着摘下老花镜,凑近仔细端详,“古书记载其药效是普通品种的十倍,但毒性也......”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机关声打断,洞顶数十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王宁抄起药铲横扫,金属碰撞声中火星四溅,却见更多机关被触发,地面开始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林婉儿的藤蔓突然破墙而入,缠住三人腰身猛地拽出险境。她的白衣已染血渍,发间玉簪不知去向,露出光洁额头上复杂的咒文:“这里的葫芦巴被设下了生死局,采一株便会触发千重机关。”她将藤蔓探入岩壁凹槽,石壁轰然洞开,露出藏在深处的药田,“唯有找到阵眼......”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刘二狗的怪笑。十余名手持火把的黑衣人堵住洞口,孙玉国摇着折扇踱步而入,金丝眼镜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王大夫好雅兴,找药材找到这鬼地方来了?”他身后钱多多缩着脖子,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偷采的葫芦巴,“孙掌柜答应给我三成利,这买卖可比跟着你划算多了!”
王雪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些奸商!就不怕遭报应吗?”刘二狗狞笑着甩出铁链:“小丫头片子,先管好自己吧!”铁链擦着王雪耳畔飞过,却被林婉儿的藤蔓缠住。两股力量相撞,溶洞顶部开始簌簌掉落碎石。
王宁趁机冲向药田深处,在一株巨型葫芦巴下发现刻满符文的石碑。他将青玉葫芦佩嵌入凹槽,整座山洞突然剧烈震颤。紫色藤蔓破土而出,将黑衣人尽数缠住,孙玉国狼狈地摔在地上,金丝眼镜碎成两半。
“快走!”林婉儿突然将三人推出洞外,自己却被突然暴涨的瘴气笼罩。王宁转身要救,却见她腰间玉佩泛起青光,整个人化作万千藤蔓消散在空中,只留下最后的传音:“去寻......葫芦印......”
当晨光再次洒在青河镇时,王宁背着满载紫纹葫芦巴的竹篓站在百草堂门前。药香混着晨雾飘散,他望着手中残缺的青玉葫芦,隐约觉得这场争斗远未结束。而此时济世堂内,孙玉国抚摸着脸上的抓痕,对着破碎的铜镜冷笑:“王宁,咱们的账,才刚刚开始算......”
青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百草堂的门槛已被踏破。王宁将紫纹葫芦巴晾晒在竹匾上,深褐色的豆荚在阳光下泛着神秘的紫光,空气中弥漫着比寻常葫芦巴更为浓烈的辛香。张娜正在柜台前登记药材,素白的手腕上多了道淤青——那是昨夜孙玉国的人闹事时留下的。
“王大夫!救命啊!”凄厉的哭喊撕破清晨的宁静。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冲进堂内,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怀中的幼童面色青紫,浑身抽搐。王宁立刻放下手中的药铲,三指搭上孩子腕脉,瞳孔骤然收缩——这脉象浮大无根,与肾阳虚寒的症状截然相反,倒像是......
“这孩子中了热毒!”张阳药师凑过来,斑白的胡须都在颤抖,“可明明吃的是您开的温阳方子......”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涌进十几个村民,个个面色不善,领头的正是前日来求医的老妇人。
“王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妇人举着药渣,浑浊的眼中满是愤怒,“我家老头子吃了你的药,现在高热不退,说胡话!”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声讨,有人举起药碗狠狠摔在地上:“什么济世救人,根本是谋财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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