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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鬼脸半日出家 铁扇托付后事（第1页）

诗曰：

虫鸣鸟调黯园庭，山色溪流万物听。

似寐窗棂分晓月，如眠当枕落残星。

村庄料理人间境，野地高歌风也停。

世事休提翻旧梦，遥观迟暮比浮萍。

话说当时酒席上晁盖与阮小七说道：“只怕你两个哥哥似我一般误了时辰，接宋公明贤弟不着，还要去阴曹地府走那一番，何苦来哉？”众人大悟，当时宋江问道：“小弟一问，不知哥哥因何误了时辰？”不待晁盖说，吴用笑道：“实不相瞒，当日天王哥哥先来我这里托梦说了，因此晚到了，还请公明哥哥勿怪。”宋公明哪里肯怪？当下说笑了，至天明方散。

次日，忠义堂上晁盖道：“天意下达，宋公明贤弟宋清寿数将近，见今正在宋家庄上，不知谁去迎接回来？”当时宋江起身道：“宋清乃我家弟，我可亲往。”话音未落，忽见两个人人影出来道：“此事不需劳烦哥哥亲往，我两个与宋清兄弟感情深厚，愿意去迎回山寨。”宋江还要争取，晁盖道：“兄弟相会，不急于一时，公明贤弟且与愚兄山寨上聚会。这两个自然领得宋清回来。”宋江只得领命。

却说这两个是谁？正是鬼脸儿杜兴、神算子蒋敬。当时兄弟两个下山，一路望郓城县宋家庄上来，依旧不说路上的事，来说一段往事：

话说杜兴最初与几个同伙做买卖，无非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之辈。五个人推五辆车子来到涿州管下。只把摊子铺开，吆喝买卖。没一日功夫，先买完一车。几个看看天晚，张三道：“这许多货物，一日里也卖不完。不妨歇了，明日在去他处卖了便是。”杜兴今日里也赚得许多银钱，自然性情大好，于是众人寻店家住下。次日天明又来买卖，依旧畅销售罄。如此三天，卖空三辆车子。几个数了，还剩两车子货物，再支应两日便可回乡。几个自然欢喜，说说笑笑收摊去。

看看第五日，车上货物早卖的空了，五个人欢喜收拾了会店里。五个商议道：“如今货物卖得空了，你我几个分钱便是。”当时李四道：“休急，这几日大买，怎不能庆祝一番？不妨先吃饱喝足一回，明日再分钱。”不待众人说，李四便教酒保上了三坛酒，几碟菜。几个见状，不好撕破脸皮，就来饮酒。当夜尽欢而散。

次日天明起来，李四自来与杜兴张三、王五赵六几个分钱。当时张三道：“这车子是我出资，因此需先还我车钱。”李四便道：“见得也是。”于是分一份车钱出来。张三正要去拿，李四打住道：“不急，一笔一笔算清楚，你我再拿钱。”只是王五、赵六两个并无投资，只沾一份出力钱，李四也都分了。杜兴道：“货物是我出钱买下的，当有本钱还了。”李四依然道是，于是又分一份本钱。只是剩下许多银钱，李四道：“这局是我攒的，你们都是我找来的，正所谓：买短卖长。消息也是我打听得，拿些辛苦钱，不过分罢。”众人认理，于是分一份出来。这张三、杜兴两个却都只拿了本钱，于是问道：“我等利钱也该有一份。”李四又道：“这钱在这里，只是我想把这些钱再买些货物去顺州卖，又能再赚一笔，到时你我三个再分如何？”当时众人得了钱，王五赵六自不必说，都是心满意得，只是不愿远离故土，便道：“我两个不变相随，你三个商议便是。”张三见说了，也不乐意相随，于是要回利钱。当下杜兴心思道：“想我家中无人等俺，不必急于一时回家，不妨随李四去走一遭，也能多赚些银钱傍身。”当即答应道：“俺随你去！”李四大喜，两个一拍即合。李四道：“张兄，你三人既然走，五辆大车你三人如何推得？不妨卖我两辆，如何？”张三心想也是，于是答应。

却说李四引着杜兴置办货物齐备，都来顺州管下。两个自在南城街市上吆喝着卖，不一时，来两个官人打扮的，见杜兴面貌，心中不悦，上前道：“你两个打哪来？”杜兴道：“小的涿州来的，只做些小买卖。”那军官道：“做买卖要交税钱，你两个敢不交么？”杜兴道：“岂敢不交？只是今日尚未开张，哪有银钱上交？”那军官闻说了，伸手要打。杜兴自是练过的，顺势抓住军官的手，只轻轻一反扣，就听那军官吱呀乱叫。另一个见状，正提脚来踢，杜兴忙躲了。

一旁李四见状，忙来全开松手。并道：“官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这鲁葬的兄弟一般见识。”谁知话未说完，那军官吃了羞，恼羞成怒，正要拔刀。却惹恼了这个鬼脸儿，转翻身一脚踢翻那官差。另一个见状赶紧去扶。这人把手一招道：“给我往死里打，吃官司算老爷我的！”说罢，就见街头巷尾，赶来八九个汉子，也不穿衙门官服，一拥而上。杜兴也不怕他，抄起赶棒，便施展平生武艺，一个个都撂倒了。

那官差见状，正要走，将转过身，杜兴赶棒早到，一棒下去，正中后脑。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官差应声倒地，竟一动不动了。李四见状大惊，连忙奔过去用手一探鼻息，脱口而出道：“完了，完了，兄弟你打死人了！”此言一出，全场寂静。那几个汉子不敢向前，四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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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杜兴一听打死人了，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百姓凑上来说道：“好汉不知，这人养了一帮闲汉，时常扰乱乡里，今日好汉打死这人，虽是为民除害，只怕他手底下那帮不会轻饶，必然扼杀了你。”李四道：“见得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兄弟不妨走了，天涯海角，另觅他处栖身才是。”杜兴闻言，只得从之。又有许多百姓都愿相助，杜兴、李四两个只得弃了货物，换身衣服，混着人群出城去了。

却说另一个官差早回府衙上报信，说：“南城街市上出了反贼，不服管教，杀了官差。”府尹大惊，忙教一个姓王的步军都头随即带了二十个专缉强盗的兵丁赶去。不一时，回来报说：“只有两车赃物在彼，人早不见了。”府尹命令道：“既如此，发下海捕文书，与周边州郡合力缉拿要犯。”于是众官兵动员，不必絮繁。

话分两头，再说李四、杜兴两个逃出城外，并未走多远，李四止住，肚里寻思道：“杜兴这人虽然仗义，只是性子烈，吃他一闪，日后不知闯出甚么祸端？俺又打不过他，因此不能共苦。”想罢，乃道：“因兄弟一时性急，害的我俩血本无归。今日权且不与你计较，你我分道扬镳，以后不必相见。”说了，自投西去。杜兴见状，不好挽留，便投东去。

一路上杜兴见早有画像流传坊间，于是不敢投大路，只在山野小路里行。风餐露宿，东躲西藏。不知多少时日，当夜来至一处山下，但见山上一座寺庙。杜兴早走的肚饥，心想：“上山去讨口饭吃，也好充饥。”于是上山来，看看山门大开，上有一个牌匾，三个金漆大字写道：“磨香寺。”两边柱上却有两首诗，写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杜兴顾不得许多，入寺院里来。就见大雄宝殿上众僧闭目打坐，正是做晚功课。居中一个老禅讲经，此僧法号西竺，见杜兴到此，忙起身问道：“施主可是来上香的么？”杜兴道：“过往之人，只因肚饥，看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于是上山来讨些斋饭充饥。”西竺道：“佛家大开方便之门，既然施主肚饥，可到食堂用饭。”于是遣两个沙弥引去后堂。

当时小沙弥引着杜兴道后堂，端来一碗粥、一碗饭、些许素菜。虽算不得山珍海味，也是美味佳肴。杜兴也正肚饥，便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就见粥汤似行云流水，饭菜如风卷残云。一股脑吃了个干净。只待杜兴吃饱喝足，又转到前堂上来与西竺禅师谢过。当时西竺道：“看施主神情慌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杜兴一来是感一饭之恩，二来见西竺慈眉善目，因此放下戒备，赶紧跪下施礼，一五一十地讲了杀人备细。

只是无巧不成书，杜兴方才说完，就有小沙弥进大殿来向禅师报说：“师父，外面来了许多官兵，说要来搜捕杀人逃犯！”西竺闻言，颔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为民除害，佛祖自然保佑！”言罢，就附耳授意小沙弥，又引杜兴去后禅院。

西竺吩咐已了，自出来与众官兵相迎，笑道：“诸位前来，不知是来我磨香寺进香，还是拜佛？”当时领头的正是王都头。王都头道：“既不烧香，也不拜佛。是来寻贼！”西竺道：“此乃佛门重地，请各位施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王都头道：“王某也是公务在身，恕罪！”言罢，就强行闯进大殿，便仔细搜查。众军前院后院都搜了个遍，仍不见俗人踪影，只见都是头顶烧了戒疤的和尚在念经、打坐。

当时有兵丁搜到烧水房时，就见一个和尚在下面柴房抱柴烧水。待仔细看时，忽的狂风大作，只把烧水房吹得雾气升腾，下面柴房浓烟呛人。兵丁见状，心想里面难以藏人，于是也不细查。都回来报说，并无异样。王都头空忙一阵，只觉得搅闹了寺院，自知理亏，便与西竺道：“实在奉命行事，多有叨扰。”言罢，灰溜溜走了。

西竺见兵丁都走得远了，才让烧水房的那个和尚出来。原来这小和尚是杜兴乔装。当时杜兴拜谢了，西竺禅师则道：“老衲观你内藏杀机，然今日算你与佛有缘，勉强做了半日佛家弟子，以后要多行善事，少开杀戒才是。”杜兴认理，拜了四拜。脱去僧衣，西竺禅师给了块方巾，让他把刚剃的头一包，离开磨香寺直奔他处去了。

往事说罢，再说当下。杜兴、蒋敬两个匆匆来到宋家庄，就见宋清已然卧病在床。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然这宋安平闻知父亲病重，从京城赶回家来孝敬，不怠慢。当时蒋敬见状，哀叹道：“虽然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仍然见之泪泣也。”哭了一阵，又道：“你我既然到此，不妨就今夜梦里动手如何？也好免除宋清兄弟苦难。”原来两个比约定时日早来数日，因此有这一回商议。杜兴亦回想起当年西竺禅师所言，有心行善，于是道：“你我都有此心，便就动手。”说罢，两个引宋清魂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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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宋清只觉一身轻松，自然腾空，就见杜兴、蒋敬二人在彼处招收。宋清见状，便就赶上行礼道：“二位兄弟怎会到此？”蒋敬道：“你大限将至，我等奉天王命，特来寻你回山。”宋清了然，问道：“我哥哥宋江可在梁山？”杜兴道：“正是。宋江哥哥本欲亲来，只是怕有劳玉体，才唤我两个到此。”宋清大喜过望，不一刻，忽的由喜转悲，乃道：“如此匆匆，怎不能教我与我儿托付大事？”蒋敬闻言，一拍脑门道：“是为兄莽撞了，只是我两个看你重病缠身，心思怜悯，不忍兄弟痛苦，才叫早日投托，不曾想得这一回。”宋清道：“如此说来，不知我还有几日可活？”蒋敬道：“天王哥哥说了，算来还有四日可活。”宋清道：“既如此，劳烦二位兄弟，等我四日吩咐后事。到时随二位兄弟回梁山便是。”两个认理。于是宋清自回肉身，杜兴、蒋敬两个则在土地庙暂歇。

这四日间，宋清强撑病体，唤来儿子宋安平，谓之道：“你叔父宋公明遣人来请我回梁山做一员阴将，我不过四日可活，你且听我说了。”将家中诸事细细交代。宋安平一一记下，泪流满面。四日过后，杜兴与蒋敬再次现身。宋清此时面容安详，毫无惧色。他随着二人灵魂飘离身体，朝着梁山而去。一路上春暖花开，田中花草丰茂。宋清叹道：“正是春种之际，我却再不能打理家田。分明万物生息，却是我宋清忌日。”当下悲从中来，自写了首哀诗叹道：

“逢源小道村庄外，陌下油花依旧开。

不问芬芳谁苦种，春风已入此香来。”

只说三人到得梁山，宋江早已率众兄弟在忠义堂外等候。见宋清到来，宋江眼眶泛红，快步上前抱住弟弟。众兄弟亦是纷纷围拢过来，欢迎宋清归来。当晚，梁山摆下盛宴。兄弟们欢声笑语不断，宋清见着一番热闹场景，心中满是温暖。虽已身死，但能重聚于此，也是幸事。宴毕，宋清自被安排与往常一样职务，从此便在梁山与众兄弟相伴。正是：生者悲哀，死者开怀。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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