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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脉大网收束的力道愈发沉凝,亿万道流光般的光丝在虚空里舒展又绷紧,每根光丝都像被天地灵气淬炼过的琴弦,震颤间流淌着清越的鸣响。光丝里浮动的无数生灵剪影愈发清晰:极西草原的牧民正举起雕花奶酒碗,碗沿的泡沫映着三两颗早亮的星辰,酒液晃出的涟漪里能看见他皱纹里的风霜;东海渔村的孩童将半透明的贝壳贴在耳畔,睫毛上沾着海风卷来的细盐,鼻尖还萦绕着刚烤好的鱼干香气;南域竹楼里的妇人正用竹耙翻动晾晒的药草,指尖的温度熨帖着每一片卷曲的叶子,指腹的薄茧蹭过叶片绒毛时,激起细微的绿芒。
这些剪影在光丝中流转三圈,化作青金色的符文。符文的形状时而像奔跑的鹿,时而像游弋的鱼,最终凝练成古朴的篆字,顺着光丝钻进元始魔主体表的裂痕。那些裂痕本是魔气外泄的通道,此刻被符文堵住,像初春的藤蔓攀附上枯木,每一寸蔓延都伴随着魔气的哀鸣——那哀鸣里混着被吞噬修士的哭嚎,被灭门家族的诅咒,还有魔域本身的怨毒,却在符文的浸染下渐渐变得微弱。
被净化的魔元顺着符文的轨迹流淌,在魔域龟裂的大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溪流的水色是淡淡的金,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光粒,像揉碎的星辰。
溪流漫过焦土时,土块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嫩白的根须。那些根须原是被魔火烧焦的草木残根,此刻竟在溪水中轻轻舒展,根尖冒出半透明的芽;漫过堆叠的枯骨,骨缝里便钻出翠色的苔藓,苔藓的孢子在溪水中炸开,化作绿色的雾霭,连指骨弯曲的弧度都被苔藓衬得温柔起来,仿佛那不是累累白骨,而是自然雕琢的艺术品。
有几只通体透明的小虫从溪流里钻出,虫翼上布满细密的金线。它们抖着翅膀飞向深渊,翅膀扇动的声音里,竟带着新生的雀跃。飞过之处,魔域的黑土上冒出针尖大的绿点,像是春天提前递来的请柬。
“吼——”元始魔主的巨口喷出黑血,那血不是液态,而是无数扭曲的魂影凝成的胶状物,散发着刺鼻的腥气。血珠在空中炸开的瞬间,被光网织成的天幕拦截,化作漫天星火。
星火坠落时,有的落在魔域的黑土上,竟燃起淡金色的火焰。火焰烧得残留在土壤里的魔性滋滋作响,腾起的黑烟中飘出无数细小的黑色蠕虫,一接触火焰便化作灰烬;有的飘向极西草原,落在牧民的篝火里,让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映得帐篷上的羊毛毡都泛着暖光。帐内熟睡的婴儿咂了咂嘴,梦里多了片金色的草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团盘踞了三百年的魔神本源正在溃散。那本源曾如墨色磐石,此刻却像被投入滚水的糖块,边缘不断消融。被吞噬的灵脉生机如同倒灌的江河,顺着血管冲击着他的神魂——牧民马头琴的颤音里有草叶的清香,渔夫撒网时的号子带着海水的咸涩,采药人哼唱的古老歌谣裹着晨露的湿润……无数鲜活的意念钻进识海,将三百年积蓄的凶戾搅成碎片。那些碎片里,甚至能看见自己年少时尚未堕入魔道的模样:穿着素色道袍,在山门的桃树下诵读经文,指尖还沾着研墨时蹭到的墨痕。
任逍遥立于光网中心,天地法身与他的动作分毫不差,连衣袂飘动的弧度都完全一致。
法身的衣袂上,流转着天衍大陆四季的光影:春时桃花瓣沾着晨露,露珠里能看见蜜蜂振翅的倒影;夏时荷叶上滚动着惊雷,雷声被压缩成细微的光点,在叶面上跳着欢快的舞;秋时枫叶里藏着归雁的影子,雁鸣顺着叶脉流淌,化作细碎的金芒;冬时雪片上凝着月光,雪片飘落的轨迹构成神秘的星图。
他掌心的生灭气旋骤然膨胀,青黑二色的光芒中浮出无数细小的符文。那些符文是活的,时而聚合,时而离散,那些符文是三百年观天地生灭悟得的真谛——有牡丹从含苞到盛放的七十二个刹那,每个刹那都凝结着不同的香息;有潮汐涨落时浪花卷走沙砾的轨迹,沙砾的棱角在潮水中被磨圆的过程清晰可见;有北斗七星在亿万年间缓慢偏移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宇宙运行的密码。
“天地生灭,不由魔主。”他的声音化作金色洪流,冲过光网的每一根丝线。洪流所过之处,光丝愈发明亮,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洪流漫过极北冰原时,冰棱折射出七色彩虹,彩虹的光晕里浮着冰原古龙的虚影,正低头饮水;漫过东海时,浪涛都跟着哼起古老的渔歌,歌里唱着祖辈与大海的约定;漫过南域沼泽,连最毒的瘴气都化作绕指柔般的白雾,白雾里开出透明的花,花瓣上写着解毒的药方。
洪流撞在元始魔主体表的刹那,魔神虚影的十八臂同时崩碎。碎末在空中化作金色的雨。
握着绝缘刃的手臂化作纷飞的柳絮,柳絮沾着金色的光尘,落地便生根。刃身缠绕的姻缘红线突然散开,化作无数道红绳,一头系着星辰,一头系着大地,红绳穿过之处,枯萎的草木抽出新芽;托着贪嗔碗的手掌爆出漫天蒲公英,蒲公英的绒球是雪白的,碗里沉浮的欲望虚影都化作绒球中心的金色花籽,被风卷着飘向远方,落在哪里,哪里便长出一片带着甜味的三叶草,叶片上的纹路能安抚人心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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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首的哀嚎刚出口,就被生灭之力凝成冰晶。冰晶的形状像朵盛开的黑色莲花,却在坠落过程中渐渐变得透明。冰晶摔在地上的瞬间化作甘露,滴在魔域的黑土上,竟冒出两株顶着黄蕊的小野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白,沾着冰晶融化的水珠,水珠滚动时,映出整片草原的绿意。
暗金色的魔铠寸寸剥落,剥落的碎片在空中解体,化作黑色的蝴蝶,蝴蝶翅膀扇动几下,便褪尽黑色,变成彩色的光蝶,朝着天衍大陆的方向飞去。头骨熔炼的鳞片在空中解体,露出底下无数修士的残魂。
那些残魂不再狰狞,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袖口还沾着炼丹的药渣;有的披着锈迹斑斑的铁甲,甲胄缝隙里卡着干枯的草叶;还有的梳着双丫髻,发间插着褪色的木簪——分明是不同时代死于魔域的生灵,此刻却都带着平和的神色。
它们化作点点荧光,朝着各自的故土飘去:一道荧光掠过极西草原时,在篝火旁打盹的老人睫毛颤了颤,梦里突然出现年轻时战死的兄长,正笑着递来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肉,肉香透过梦境传到现实,让老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一道荧光坠入东海,渔夫收网时,网里多了条从未见过的金色大鱼,鱼眼竟像极了他失踪多年的父亲,鱼腹里还藏着半块当年父亲出海时带的玉佩;还有一道荧光钻进南域的灵脉之树,树身突然开出一朵白色的花,花瓣上的纹路,正是三百年前那位以身殉道的药仙的佩剑图案,花香弥漫之处,久病之人都觉得精神一振。
元始魔主的躯体在生灭之力中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如蛛网,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灰黑的魔气,而是混杂着金红二色的光流。金色是灵脉的生机,红色是他残存的人性。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掌化作飞灰,飞灰是黑色的,却在落地的刹那,又钻出带着嫩芽的新肢。嫩芽是淡绿色的,裹着一层透明的膜,膜上沾着光粒,在魔焰中轻轻摇晃,魔焰非但伤不了它,反而像肥料般让它长得更旺。
这种生与死的拉扯让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吼声震得深渊边缘的岩石滚落,那些岩石原是带着魔纹的黑色巨石,却在坠落过程中褪去黑色,露出里面的青灰色。在坠入深渊前被光网接住,化作漫天碎石,每块碎石上都长出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晶莹的露水。
“我不甘心!”他最后的意识凝聚成一道漆黑的魔影,细得像蛛丝,却藏着他三分之一的本源。那本源是他最核心的魔念,是他堕入魔道的最初执念。
那魔影里能看见无数扭曲的面孔,有被他吞噬的修士临死前的恐惧,有被他灭门的家族眼中的绝望,还有他自己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看见的悔恨——悔恨当年没能握住那只递来的温暖手掌。
它像一条濒死的泥鳅,顺着光网的缝隙疯狂逃窜。缝隙里残留的功德之力燎得它滋滋作响,每一寸移动都像在烈火中穿行,却丝毫不敢停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任逍遥指尖微动,生灭气旋化作一道青金色的光梭。光梭的尖端凝结着一滴混沌之气,那气息能湮灭一切,本可在弹指间追上魔影,将其彻底消散。
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光网中无数生灵的虚影——抱着孩子的母亲正轻轻拍着襁褓,掌心里的温度透过光丝传过来,带着奶香与安心;握着农具的农夫攥紧了锄头,指节发白的力道里藏着守护家园的决心,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盘膝而坐的修士眉心闪着微光,吐纳的气息与灵脉同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祥和——最终只是轻叹一声,那声叹息化作微风,拂过天衍大陆的每个角落,让躁动的生灵都安静下来。
光梭在半空转了个弯,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屏障挡在魔影逃窜的必经之路上。屏障上浮现出天衍大陆的山河图谱,高山巍峨,江河蜿蜒,城镇村落的轮廓清晰可见。却在靠近混沌边缘的位置,故意留下一道细微的缺口,缺口处飘荡着一缕极淡的生机,像在给迷途者指方向,又像在无声地告诫。
“留你一线,看这天地是否容你。”
魔影察觉缺口,犹豫了刹那。那犹豫里有怀疑,有警惕,但终究是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化作一道流光钻了出去。钻出去的瞬间,它身上的黑气被缺口处的生机燎去一层,露出里面更淡的影子。
它逃窜的方向,是连古魔都不敢踏足的混沌边缘。那里的时空错乱,天空是旋转的彩色漩涡,大地是漂浮的碎片,能听见无数破灭位面的残响:有青铜鼎被敲碎的闷响,鼎耳断裂处还沾着祭祀的鲜血;有琉璃塔崩塌的脆音,塔砖坠落时带着僧侣的诵经声;还有孩童在灭世前最后的啼哭,哭声里裹着母亲来不及说出口的安抚。
残余的魔躯仍在光网中挣扎,却已如风中残烛。魔躯表面的光流越来越淡,黑色的魔气被不断净化,化作白色的雾气,融入光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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