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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死寂片刻,忽有徐晃虎目圆睁:“末将愿随凉王,杀出个西凉的朗朗乾坤!”马岱、张任等人纷纷附和,甲胄撞击声震得蟠龙柱上的残漆簌簌而落。
李儒笑道:“少主既为新王,您便是老王爷了。且请坐于主位,也好让众将起身领命。”他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零星甲胄挪动声,徐晃、马岱等人仰头望着马腾,目光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马腾猛地摆手,锦袍扫过龙椅冰凉的扶手,带起一串细碎的玉珠轻响:“腾本西凉边境一莽夫,从未有过逐鹿天下的雄心!”他忽然扯下头盔,满头霜白的发丝如枯草般散开,在穿堂风中凌乱翻飞,“年过四旬,本该是征战沙场的年岁,可如今这世道...”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血丝,颤抖着指向殿外残破的宫阙,“长安惊变,说超儿魂断长安,虽然起兵为超儿复仇,实则我六神无主,西凉铁骑困守长安数月寸步难行!若非孟起死而复生...”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灵堂中那方冰冷的牌位,想起自己对着苍天痛骂命运时的绝望。深吸一口气后,马腾转身望向单膝跪地的马超,银甲上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当得知超儿‘死讯’时,我一夜白头,方寸大乱。那时才明白,我守得住西凉的城,却撑不起马家的天!”
“诸位!”马腾的怒吼震得梁间铜铃作响,他一脚踢开脚边滚落的汉白玉镇纸,“看看这满地狼藉!没有孟起,我们连长安城门都踏不进来!未来要争霸天下、开疆拓土...”老人的手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震落几片剥落的金漆,“我马腾没有这个本事!”
殿内死寂如坟,唯有马腾粗重的喘息声在梁柱间回荡。良久,他突然整衣肃立,朝马超一指:“今日起,吾儿便是凉王!我愿忝居老王之位,含饴弄孙才是我的愿望!”他猛然转身,苍老的目光如刀扫过满堂将佐,“都给我听好了——西凉这架战车,今后只认梁王一人号令!谁若敢阳奉阴违...”话音未落,腰间佩刀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众人脖颈发凉。
马超疾步上前扶住父亲,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震颤:“孩儿定不负父亲重托!”他抬手示意众将,剑柄撞在龙椅扶手上,发出金石之音,“从今日起,长安为根基,西凉为后盾!天下诸侯,敢犯我疆土者...”
“虽远必诛!”徐晃、马岱等人齐声暴喝,声浪冲破残破的殿顶,惊起宫墙外无数寒鸦。
马超将鎏金蟠龙纹座椅安置在龙椅左下方,扶着父亲枯瘦的手臂落座时,指尖触到老人掌心凸起的老茧——那是握了半辈子马缰留下的印记。右侧新摆的座椅尚未蒙尘,他转身坐定,大有傲视天下群雄的气概。
"梁王千岁!"众将轰然跪倒,甲胄撞击声如闷雷滚过殿宇。马超抬手示意,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李儒:"文优先生足智多谋,仍居首席军师之位。元直、子敬、文和,烦请二位速拟诸将封赏名册,三日后于未央宫行加冠赐印之礼。"
徐庶、鲁肃、贾诩拱手领命:"臣等遵命。"话音未落,李儒玄色衣摆掠过倾倒的青铜灯台:"主公,还有一事悬而未决。"
马超微怔,眉峰轻蹙。李儒却转身面向马腾,褪去谋士的锋芒,语气竟带了几分长辈的恳切:"老主公,自听闻少主噩耗,白儿以未出阁之身素衣守孝,日夜谋划复仇。她不做董家女,立誓只做马家妇——这份心意,满营将士皆可作证。"
殿内忽静得落针可闻。董白垂首立于廊柱阴影处,瞬间羞红了脸,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微微发颤。
"正是正是!"马腾猛然拍膝,震得座椅上的鎏金兽首微微晃动,"孟起,你九死一生归来,又登凉王大位,这桩婚事再拖下去,可是要寒了人心!"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笑意,恍惚间又想起二十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幼子,在西凉的星空下的喜悦。
董白咬着下唇抬头,望见马超的下颌线绷得笔直。此刻漫天碎玉般的雪光仿佛又落进眼底,烫得眼眶发酸。
马超神色凝重,双拳紧握,望着众人一脸为难地说道:"父亲、文和先生,非是超乃薄情寡义之人。我与白儿两情相悦,这些年白儿为我奔波操劳,甚至以未嫁之身替我守孝报仇,这份深情我铭感五内,绝不敢忘。"说到此处,他微微欠身,朝董白所在方向行礼。
然而话锋一转,马超语气变得沉痛:"只是如今虽已攻破长安,但我结义兄弟孙策,当初听闻我身陷险境,立刻起兵欲往长安为我复仇,却不幸命丧荆州。作为结义兄弟,不为他报仇雪恨,却在此先谈婚事,岂不是寒了天下兄弟之心?我又如何对得起当年结义时许下的誓言?每每想到此处,我心中实在有愧。"
殿内众人听闻此言,纷纷露出感慨之色。马腾捋着胡须,微微点头,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忧虑。
李儒上前,玄色广袖扫过龙纹案几上斑驳的血迹:“少主痛失义弟,我等感同身受。”忽地顿住,指向殿外苍茫暮色,“然孙策将军陨落荆州,其中疑点重重——孙策将军纵横天下,英勇无敌,刘表麾下黄祖有几分能耐,何以能设伏成功?即便孙策将军中伏而亡,尚有儿子,有您三弟周公瑾在,又怎会由孙权继位?”扇骨重重叩击案几,震落几片剥落的金漆,“此中或有他人插手,贸然兴兵,恐中奸计。”
马超眉峰紧蹙:“先生之意,是要坐视不理?”
“非也!”李儒展开袖中泛黄舆图,指尖划过荆州与江东交界的赤色标记,“荆州城高池深,刘表经营数十年,强攻必损兵折将。且我军刚下长安,根基未稳,若此时深陷江汉泥潭...”他陡然收声,目光转向马腾,“老主公曾言西凉乃立足之本,此刻分兵南下,岂不因小失大?”
贾诩踱步而出,接口道:“文优先生所言极是。少主年方二十一,成家与复仇本可并行不悖。大婚可安定军心,彰显梁王气象;暗中遣细作彻查孙策死因,待查明真相、养精蓄锐后再图荆州,方为万全之策。”
马超喉结滚动,攥着断刃的指节微微发白:“还有一事...当年我与伯符、公瑾攻略江东,得山越首领庇护,与他妹妹莎丽尔儿..”话音未落,殿内骤然安静,唯有寒风卷着残雪扑过蟠龙柱。他深吸一口气,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艰涩,“我们私定终身,已有一子。如今若在长安成婚,怎能让她母子无名无分?”
死寂中,马岱突然憋不住笑出声,引得徐晃跟着挠头憨笑。李儒手掌轻拍,贾诩捋须颔首,连一向冷脸的张任都嘴角微动。马腾望着儿子僵硬的背影,忽而想起他幼时偷藏小野狼时,也是这般局促又倔强的模样。
“哈哈哈!”李儒笑弯了腰,玄色广袖拂过眼角,“主公如今已是凉王,三妻四妾算得什么?”他猛地直起身,折扇指向天际:“派人快马加鞭,将小少主和莎丽儿夫人接来长安!大婚当日,三位新人共拜天地,岂不是佳话?”
“正是正是!”马岱蹦跳着往前凑,长枪上的红缨晃得人眼花,“一下子多了位嫂嫂和侄儿,咱们西凉铁骑都跟着沾喜气!”殿内爆发出哄笑,甲胄碰撞声与笑声混作一团,惊得梁间寒鸦扑棱棱乱飞。
“既然如此...”马超别过脸去,余光却悄然瞥向董白的方向。只见她垂首立于蟠龙柱旁,绣着金线的裙裾微微晃动,芙蓉面泛起淡淡红晕,贝齿轻咬下唇,眉眼间尽是娇羞之态,全然不见半分怒意与妒色。他悬着的心悄然落地,喉结在冷硬的甲胄间滚动,“就依先生所言,待到登位封赏众将之后,便由甘宁将他母子接回。”
转身的刹那,未央宫外苍茫雪原撞入眼底。西凉的风裹着细雪掠过破碎的宫墙,卷着将士们粗犷的笑闹声扑面而来。马超望着漫天飞雪,忽觉掌心发烫——原来这乱世里的圆满,竟能这般跌跌撞撞地到来。
“且慢!”马超猛地抬手,剑柄重重磕在坐椅扶手上,金石之音震得殿内笑声戛然而止。他扫视着满堂带笑的将领,面具下的目光掠过徐晃染血的护腕、马岱肩头未愈的箭伤,喉头泛起苦涩,“诸位,长安虽破,可这满地疮痍...”他转身指向殿外堆积的尸架,裹着白布的躯体在寒风中微微晃动,“都是用我西凉儿郎的命换来的!”
殿内死寂如坟,众将士的喜悦僵在脸上,唯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梁柱间回荡。
“我要筑一座高台,刻上每一个牺牲将士的姓名!”马超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震得蟠龙柱上的金漆簌簌而落,“让后人知道,这长安城门下,埋着多少忠魂!”他猛然转身,断刃直指鲁肃:“子敬,此事交给你!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告台立在朱雀大街正对着皇宫!”
鲁肃扑通跪地,玄色官服扫过冰凉的青砖:“臣...臣必不负所托!”他抬头时,正对上马超下猩红的眼眶——那里翻滚着的,不知是怒火,还是未落下的泪。殿外狂风骤起,卷起满地纸钱,恍若无数未亡人的呜咽。
“潘凤、武安国、姜囧...”马超喃喃念出三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飘散在风里的灰烬。
殿上众人看着马超微微颤抖的下颌,“他们...本该看着长安城飘起西凉的旗。”马超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铁锈般的涩意,“子敬!祭台上的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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